那1棵梧桐树
王慧萍
(新疆兵团第7师王慧萍)连队没有人能说出这棵梧桐树活了多少年,只知道每一年夏天,大家都愿意在这里歇脚,聊天,胡吹乱侃,说些奇闻怪事,大家看着这棵树的叶子绿了黄,黄了落,如华盖般的树荫,让每一个在这里歇脚的人感受凉爽和清风的微熏。
秋阳渐渐西斜,巧民在6斗桥头的石板上坐着,时不时有南北穿梭不停的各种车辆从身旁疾驰而过,这两天,连队棉田开始打脱叶剂,为机采做准备,8台高架机车在5个斗渠的上万亩棉田里作业,场面倒也是很壮观,昔日青葱玉翠的棉花叶子透出1种颓废的枯褐,弟弟3民早早就去泵房排队,等着机车给棉田打脱叶剂,他打电话给巧民,说自己棉田有几个劳力在拾地头,让巧民帮着过秤拉棉花,巧民干脆地答应了。
巧民没有种地,他还有4年就到退休年龄了,之前1直在连队场院当警卫,他事少,不太说话,但是对工作说1不2,对警卫工作很上心,上百万千克的棉花垛在场院,连长书记每天来查岗,巧民都在,如果是夜班,巧民会穿着皮大衣在场院围着棉垛来来回回地转游,团领导来连队场院查夜,悄无声息的准备翻院墙,被巧民大声呵斥。由于有好几个连队场院警卫和值班干部夜间睡觉,被查夜的团领导们悄咪咪拿走了消防水桶、水泵、床头的大衣,居然毫无防备,第2天那些连队的连长接到团里电话,通知他们去团3秋办公室领回被拿走的物件,几个连长那个脸被臊的红的白的啥色儿都有,惟独被表扬的就是9连。团领导到连部,说起昨夜查岗,对连长说:你们场院的警卫,真是好样的。这件事被全团领导业务传为佳话,多少年过去,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队领导换了几茬,大家对巧民都很尊重,但是由于年龄大了,身体状态不大好,失眠,风湿痛,近两年1直在家里疗养,年初连队支部研究,让巧民和护林员志军1起保护连队的中心道路林,平日里就是修剪道路林的枝杈,刷石灰涂白防虫,再就是把新植的道路林里有因浇水倾斜的小树扶正培土,用脚踩实,活不累,就是有些熬人,好在巧民是个慢性子,有活就干,没活就陪着媳妇坐在小区楼房的阴凉处,看闲人们打牌聊天斗地主。巧民和mm弟弟相处的好,很有大哥的模样,平日里也常常和媳妇帮着弟弟干点地里的农活,中午吃过饭,他就发动小4轮,来到3民地头,他不拾棉花,自各儿腰椎不好,弯腰干活直不起来,只能站在媳妇跟前帮着拾了几抱,有1搭没1搭地跟媳妇说着闲话。媳妇看他站在日头下,说了句:没有带帽子,秋季的太阳是老虎,到阴凉地儿里坐着吧。巧民咕哝1句:这天,太阳地里晒的头皮疼,树林儿里坐着也凉呢,说着话,他还是转身出了棉花地。
连队给每一个机车定了任务,1辆机车必须当日喷施500亩地,国良开着他的拖拉机拉着打药罐在中心路上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这几天打脱叶剂的承包户多了些。每次从巧民身旁经过都会打喇叭算是打招呼,巧民也是面带微笑招招手,但是巧民的眼光会1直随着国良的机车渐渐远去拐弯消失。与弟弟的棉田西边隔壁地里,是钟家父子在收滴灌的主管道,孩子在小城里上重点高中,回来过周末,被光杰揪到地里来帮忙,父子俩个头差不多高,收拉管线1前1后配合的很默契,1拉1送,收折的很规整。巧民扭头看到5斗书亮的苜蓿地里几只低飞盘旋的鸽子在寻食,鸽子是连队最能捣鼓的大磊那个小伙子喂的,听说大磊把那群羊卖给了玉亭,由于自家有机车,有地,春上还专门种了许多观景树苗,又在南区连队管理了3千亩地的玉米。家里还在团部开着宾馆,忙不过来,才把羊群转手了的。
巧民倚着身后的梧桐树,这棵梧桐树用1蓬沧桑的树荫为他遮着秋日的阳光,这棵梧桐树有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巧民只知道自己和弟弟1起种这桥下的这块地也有10多年了,给自己遮过量少次风雨,带给自己多少次的清凉都已记不清了,这棵梧桐树仿佛也是在与蓝天的深邃默默对语着,渐黄的梧桐叶子随着微风自由自在地相互碰撞,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就像很近又像很远的神秘而诱人的窃窃私语,悉悉索索地,就有了黄叶儿因了叶柄脱水枯干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落在小渠的渠埂上,落在巧民的肩上,头上。
田野里成熟的棉花、玉米浸润在秋日的斜阳里,叶边透着斜阳的光,棉田青枝绿叶吐白絮,产量会很高的,这是今天大清早,连队的大学生副连长席子对巧民说的,巧民喜欢和席子说话,常常坐在地头埂子上和席子唠家常,他还喜欢听席子在连队大会小会上的讲话,都是和种棉花有关的,人家讲的井井有条,巧民听得是津津有味,他觉得席子这个娃娃有学问,有想法,有1种生气蓬勃在身上,像极了自己刚出校门的时候,和席子在1起能让巧民觉得自己都有了蓬勃的活力。
巧民的眼光和思绪集中了,他咧嘴笑了1下,都说今年棉花价格不太好,弟媳妇1直念道着,忧心忡忡惧怕会亏钱,连续3年春上刚播种就挨了大风,每次都吹的遍地疮痍,地膜、带子到处飘,弟媳妇每次也都哭的稀里哗啦的,年轻人,遇到点事儿就沉不住气,唉,1到开春,只要听到连部广播上王文教通知说开始签合同啦,弟弟和弟媳妇整宿就在嘀嘀咕咕地商量着签合同,每次跑得最快,签的也最快,弟媳妇从连部办公室回来,看着就是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地等着播种的架式。可是春上1遇到风灾,弟媳妇看到地里的惨状就咧着嘴哭,边哭边催着3民弟弟雇人救灾,巧民心下说,在咱这团场,哪1年春上不刮几场风,北风吹、北风吹,那话也不是白说的啊,咱团场连队的职工们不是说了吗,多大事,不就是刮点风嘛,风有多大,棉花桃子就可以结多大,风大大丰收,风小小丰收,怕啥?
现在团场连队重点抓植树造林建设,改良居住生态环境,斗渠林、道路林、条田林,给你连队下达的植树任务完不成,就依照考核要求处罚,连队大会小会都在说植树造林的事,这不,连队周围4处种树,小拇指粗细的杨树苗现如今都有碗口粗了,有的树梢都长过了屋顶……巧民1口1口抽着烟,静默得如1株成熟的庄稼,但是他的思绪随着眼光4处弥漫飘荡。
巧民听到远处有鸡在叫。那该是克林家院子里养的芦花公鸡在叫,克林已退休了,平日里喜欢种菜、翻修农具,由于和北山那边的哈萨们相熟,时不时喜欢捣腾些牛羊,补助家用,也由于他豪放,那些骑着摩托车或开着皮卡的哈萨爷们经常会在他家小聚,这不,克林媳妇在路东地里拾棉花,听她的大嗓门:是家里刚送走几位哈萨朋友,克林让她给几位哈萨朋友装了些自家菜地里的辣子和西红柿。
巧民这时候候就看见克林家那只天真可爱的小白狗正伏下前身,撅着屁股翘着尾巴,嘴贴着地,瞪了眼睛汪汪汪对着1条在路边蠕动的虫子在表现它的英勇。左蹦右跳的小白狗1定是随着克林媳妇从家里跑出来的。嗯,1定没错。
这时候候,眯着眼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巧民看到斜阳已挂在了树梢,扭头看看连队小家住户的屋顶,每个烟囱孤单地静立在屋顶上,无穷忧伤地回想着那些曾从自己胸膛穿过,渐渐飘漾起带着新秋香醇的炊烟,巧民想这烟囱会不会孤单呢?现如今,大多数的人们已住到团部楼房里了,即便住在连队,也大多是使用的液化气,或电磁炉,自己和媳妇不也是1样吗,在连队里居住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就要开始提水、劈柴,引火、做饭了,现在,没了那时的繁忙,闲下来,反而会觉得少了啥,站在自己阳台上,看着团部公园里健身走路的人们,看看绿树红墙,看看亭台廊榭,看看每一个人的那1份清闲淡定,巧民1点1点细细感受那些情形,就和现在座在桥头石板上感受连队这1方的情形,心绪都是1样的。这些情形平平常常,平常得就像水和阳光1样,浸润在他生命的每个日子里。
在桔红西下的阳光里,巧民恍如看到自己在麦田里挥着镰刀咔咔咔的割麦子,又恍如看到自己和媳妇在突击割苜蓿。他看见高粱羞红了脸,稻谷低着头,他看见媳妇穿着当年嫁给自己的红色上衣年轻俏丽,静静地温顺地看着他…… 几个骑着电动车的孩子说着笑着唱着从桥头经过,巧民睁开双眼,他意想到自己睡着了,梦里的1切清晰在目,这时候,夕阳红透,巧民活动了1下沉僵的腿,伸了伸胳膊,舒展了1下背脊,然后站起身来,倚着身后的梧桐树,凝望着夕阳,深吸1口气:过秤喽!
第7师128团
邮编:833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