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肥内，台湾著名影评人

一杯毒牛奶被泡好了，就一定要有人喝下去；只是不一定要是原本预定被喂毒的那个人。这个命题大概是区别科恩兄弟和希区柯克的指标，尽管，毒牛奶这类被观众预先留意且造成悬疑的作法本身就是从希区柯克那里来的。

而并非原定服毒者这个设定，基本上符合喜剧片的噱头核心，按伟大的影评人安德烈?巴赞评论卓别林时精准的见解：“质变”。

因为质变，所以连我们常见的物，常去的空间，都得以颠覆的方式制造笑料，科恩骨子里本来就是喜剧片的创作者。

《迷镇凶案》

进戏院前不无犹豫，尽管曾对《危险思想的自白》与《总统杀局》有好感，但是对于乔治?克鲁尼的导演功力还有一些不信任。再说，也有人认为《迷镇》是科恩兄弟写坏的剧本，所以才沦落到克鲁尼手上。

不过，除了上述那杯质变的毒牛奶之外，这部一共莫名其妙死了七个人、全片在令人开怀的同时又充满了沮丧感的影片，完全是典型的科恩产物。

这部片在上映首周还有不少排片量，但我非常怀疑它能否撑过三周，我在上映第五天来到戏院，上座率目测三成；虽说我是在平日白天看的场次，但科恩近年在台湾的票房表现甚至称不上差强人意。

因为像科恩……所以本来有一个似乎相对正面的角色，前来针对母亲萝丝过世的保险理赔进行调查的库伯，看似有机会拆穿萝丝之死疑云而给影片带来一丝的正义，却竟然最后是想与凶手瓜分诈骗来的保险金……不是瓜分，是独吞！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想到影片最后，那个历劫了一晚的黑人邻居，最后还是挺过了社区居民的暴动，且他们的孩子，还邀了我们的小主人公一起丢棒球——这是影片开始时，萝丝建议小主人公这么做的——而使得在“政治正确”的情况下，给予影片那么一点希望之光；但因为在一个如此仇黑的社区中，这种结局因为太超现实而不真实，也因而带来了反讽。

读者大概有感觉到，直到现在本文仍尽力避免谈论内容，那是因为这部片在一定程度上带有悬疑性，必须为还没机会看到影片的读者保密，以免错失了观影的乐趣。

不过，要能让读者有动力往下读，基本上只能靠读者们对于科恩兄弟的好感度。或者，以科恩兄弟之名，来强调出克鲁尼作为导演的一些情况。

一言以蔽之，像个“水母”。

这个形容主要著眼于他碰到不同人的剧本，就呈现出不同的样貌

其馀作品，基本上都是除了克鲁尼与赫斯洛夫外，还有别人参与编剧，所以大概都不是非常相像，比如《总统杀局》和《盟军夺宝队》，虽说这两部因为题材迥异，风格因此大异其趣。

《总统杀局》

然而，不论克鲁尼的导演工作是如何受益于剧本本身的张力，光想到他还能驾驭科恩的剧本，就算称不上轻松驾驭，但都可以理解为有基本的功力在，特别是在演出的节奏上，这也一直是演而优则导的导演们自带的优势。

比如像保罗?纽曼，他导演的作品都非常精彩犀利，影史上也少见这种纯粹的演员，在担任导演时可有这等能耐。另一个普遍现象是，能够演的导演，基本上也都不太差：奥逊?威尔斯、德?西卡、约翰?卡萨维蒂、让?雷诺阿等等。

不过我们可以合理推测作为平行的线，隔壁那一家受迫害的黑人家庭或许出自克鲁尼与搭档的手笔，因为这是科恩作品少见的处理情况，尽管他们的片也不是没有多轴线并进的手法（比如《严肃的人》），但是如此粗暴的并行确实罕见；但是作为在高潮那一夜，与主角一家人互为前后景的手法，确保了戏剧张力，同时也以穿插的方式，增添了主角家的暴行强力。

但是，就算黑人家的线过于刻意，但终究还是被很有技巧地组织在一起，所以才会出现明明听到喧闹的群众声音，街上却空无一人，而一场谋杀就在这种场景中发生。尤有甚者，这部片乍看给人一种配乐过剩的感觉，但随著故事的发展，这些音乐基本上都带有相反的使用功能，亦即，在一种渐次揭示的反讽中，也质变了。

我们大概能确认克鲁尼对于喜剧的质变本质是有相当的理解，加上他演员的优势，在节奏的掌握上也见功力；但这些都还不足以成为他身为导演而被称许的品格。

然而，当我们想到片中还有些令人难忘的场景，比如在警局指认嫌犯的戏，嫌疑人被父亲与阿姨的背影挡住，男孩在背后找空隙也想见识一下嫌犯人选（父亲由于不想儿子触景伤情而要求他在指认室外等著），镜头似乎有意无意在右边一角，让观众瞥见一个类似嫌犯的秃头，这么一来，观众显然就与那位心急如焚的男孩一样，处在一种似看非看的状态，也同样捉急。

很难说剧本是否会把这样的镜头写定，但是影像的呈现上确有极大的张力。要是一个导演没有基本才能，这个镜头的效果也会打折。

虽说这是关键时刻，不过片中还不乏这类叫人看得欣喜的镜头（延续了他在《总统杀局》的品质）。简单来说，这部片能为克鲁尼的导演头衔做一个“正名”，这篇文章也不过就是想就这点提出附议。

一条专栏 |跟这部老喜剧比，现在的喜剧都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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